医生纪事：百草枯——生命里最后一次微笑
来源：医脉通
作者：泰州巿人民医院 戴佳文
18岁，正当青春的年龄，轻盈、俊秀，略带桀骜不驯的神态，让她身上多了点让人难以拒绝的个性。
下车的时候，短发齐耳，眉睫飞扬，一身质地不错的运动装束，呼呼地响。来到诊室，随着暂缓的步态，是冰冷、不屑，稍带勉强而又不失礼节的笑。虽然这笑声里有太多不情愿，但毕竟青春的那一缕清纯，还是倾泻得淋漓尽致。
孩子的爸爸妈妈跟在后面，步态踉跄，满身是汗，焦燥不安的神情里尽是慌乱，“姑娘，爸爸妈妈求你了，坐在那儿不要动，下面医院都不敢收下你，你还是这么犟！”。
不敢怠慢，赶紧找一张床让孩子躺下。
孩子一直比较单纯，品学兼优。爸爸妈妈平时做的小生意，为了兼顾到孩子，一般孩子在哪儿上学就租到哪儿，一家人生活很开心，也很平静，也不知今年交了什么运，生意特别好，爸爸为了生意，整天应酬；妈妈为了打点，整天归不了家。自然孩子是照顾不上了，开始还很好，不知从什么时候起，孩子也越回越晚，问问总不知所云，有一天无意发现孩子偷偷摸摸躲在厕所好长时间，妈妈冷不丁地闯进去，孩子不知从哪儿学的，偷偷地注射毒品……
各种方法都用了，严加看管，妈妈几乎24小时陪伴，为此不得不放下生意，间隙时就在小区的空地种点小菜。孩子好像乖了很多，只是脾气越来越暴躁。母女俩几乎讲不了几句话就会吵起来，身边的人戏称这是“青春期碰到更年期”。
今天又是不为多大的事吵起来，吵了一阵，孩子“砰”将门一关，躲在房里。翻箱倒柜一阵没了声音，推开门发现一瓶打开的农药，一个注射过的针筒……
妈妈的两只脚不听使唤了，“你不是看我不顺眼嘛！我死了算了，只是你这个农药味道不好，太难喝，我只得注射点，没想到2ml也有点疼痛。”孩子冷静得出奇，手捂着前臂。“妈妈，你说我这次死得了吗？”笑，依然很不屑，拒妈妈千里之外的冷俊。
“爸爸妈妈只是要你好，怎么会要你死呢？你死了，妈妈活着有什么劲呢？你傻啊！…”妈妈一个劲地给祖宗叩头。
“这么一点点，孩子应该没事的？”送到医院的时候，丈夫一直这样安慰妻子，也安慰自己。
当地医院说不收的时候，夫妻俩隐隐感到事件的严重。
“什么农药？”“百草枯。”“多时间了？”“不到三小时。”简短的一问一答。医生要求强行洗胃，收治重症监护室，做血液浄化。“医生，我只是吓吓我爸妈？为什么要整我？”孩子脸上第一次露出了恐惧。
手里捏着病危通知书，夫妻俩站在夜色中僵持着……
会死？医生吓人！孩子还有说有笑，转院吧！夫妻俩怎么也不敢相信。“来不及了，越早净化越好，可以搏一搏！医生不给人一点商量的余地。“孩子很快会不舒服。”。
六小时后，孩子出现呼吸不适，咳嗽。（孩子有点害怕了，“妈妈，我不会死吧！我只想吓吓你！”巴望着妈妈…）
24小时后，呼吸困难。肝肾功能损伤。左下肺斑片状阴影。（孩子紧紧抓着妈妈的手，“妈妈，我难过，我不想死！”…）
48小时后，气管切开，肝肾功能不全，左中下肺、右下肺云雾状阴影。（孩子燥动不安，气切前，巴望着妈妈，“妈妈，救我！…”）
72小时后，呼吸机维持，呼吸道、消化道出血。两肺云雾状阴影。（孩子已没有声音，只有眼睛巴望着妈妈。）
五天后，孩子神志不清，只有妈妈的眼泪在婆娑。
一周后，两肺实变，多器官功能衰竭。
二周后，孩子不治身亡。
……
1.百草枯是个什么样的农药？
百草枯又称对草快、克芜踪。化学名称1，1—二甲基—4，4—联吡啶二氯化物和二硫酸甲酯。剂型：制剂有200克/升水剂、250克/升水剂，有二氯化物、双硫酸甲酯盐两种。可防除各种一年生杂草，对多年生杂草亦有强烈的杀伤作用。使用时一般每亩用20%水剂100～200毫升，兑水25公斤，均匀喷雾杂草茎叶。
本品合成于1882年，作为氧化还原反应指示剂，1955年发现其除草性，1962年作为除草剂在世界广为应用，是目前人类急性中毒致死率最高的除草剂。致死剂量口服20％的水剂5一15ml或40mg/Kg，鲜有因皮肤破损引起全身中毒的病例。
因为其致死性高， 目前已被20多个国家禁止或者严格限制使用。我国自2014年7月1日起，撤销百草枯水剂登记和生产许可、停止生产；但保留母药生产企业水剂出口境外登记、允许专供出口生产，2016年7月1日停止水剂在国内销售和使用。
2.百草枯中毒为什么会呼吸困难？
百草枯可经完整皮肤、呼吸道和消化道吸收，吸收后随血液分布至全身各组织器官，90分钟即可达高峰，但肺中含量甚高，常大于血中含量的10一90倍。可引起肺充血、出血、水肿、透明膜形成和变性、增生、纤维化等改变，致毒机制目前尚未阐明，多数学者认为百草枯是一电子受体，可被肺Ⅰ型和Ⅱ型细胞主动转运而摄取到细胞内，作用于细胞的氧化还原反应，在细胞内活化为氧自由基是毒作用的基础，所形成的过量超氧化阴离子自由基（O=）及过氧化氢（H₂O₂）等可引起肺不可逆的间质纤维化，形成所谓“百草枯肺”，出现顽固性呼吸困难，呼吸衰竭。
当然，也会同时引起肝脏及其它器官细胞膜脂质过氧化，引起器官功能损害，引起MS0F。
其在体内无法降解，多以原形从粪便及尿液排出。这也是治疗棘手的难题。
3.百草枯中毒到底有没有药可解？
百草枯引起严重的肺部损伤，包括：肺水肿、肺泡损伤、肺部上皮细胞纤维化。致使肺纤维化成了百草枯中毒的主要特征，也是致死的主要因素。人们在研究如何缓解和治疗肺纤维化上做出了不懈的努力。
其中有几个方面取得一些进展：
糜酶，能使血管紧张素肽 I 转变为血管紧张肽II，血管紧张肽ll与肺纤维化密切相关。
沙利度胺，为谷胺酸衍生物，可以作为自身免疫疾病和炎性反应的消炎剂，目前发现可能是潜在的百草枯引起肺损伤的治疗药物。
金属硫蛋白，是抗氧化剂，通过其抗氧化和抗细胞凋零的机制，能缓解百草枯引起的急性肺部损伤。
亚甲蓝，能够缓解百草枯引起的肺组织损伤，可以作为治疗百草枯中毒的新药。
二芳基二硒醚，通过抗氧化抗炎作用，可以缓解百草枯中毒引起的肝脏损伤。
阿奇霉素、Vc可以缓解毒性，壳寡糖、β羟基丁酸可以缓解其肾毒性。
繁此种种，只停留在大鼠身上，动物试验模型或细胞分子生物学研究，目前临床尚没有能发现一种有效的解毒剂。
治疗上除了基础治疗，血液净化中血液灌流是被认为最有效的方法，对百草枯清除率达70％，可以改善对周围器官损伤，可以延长生存时间，并不能改善病死率。国外有报道早期使用有效。
肺移植被认为是最可能有效的方法，但其费用昂贵，同时移植后体内残余的百草枯会使移植的肺再次纤维化。所以移植的时机，有侍探讨。
综上所述，百草枯是目前尚无计可施的农药。
4.一份需要修改的药物说明书
百草枯 1910-42-5
说明书2015年3月30日版第3、5部分；
3.危险品概述
危险性类别：第6.1类 毒害品
侵入途径：吸入、食入、经皮吸收。
健康危害：属中等毒类物质。中毒多为误服所引起，引起口腔、咽部的炎性损伤，同时可引起食管炎、胃炎。对心、肝、肾有损害作用。中毒出现终末支气管和肺泡上皮独特的增生。中毒数日后，出现呼吸困难、紫绀、呼吸衰竭，往往导致死亡。职业接触中毒主要由皮肤污染引起。长期接触可引起指甲损伤、鼻出血和皮炎。 环境危害：
燃爆危险：本品可燃，有毒。
4.急救措施
皮肤接触：立即脱去污染的衣着，用肥皂水及流动清水彻底冲洗污染的皮肤、头发、指甲等。就医。
眼睛接触：提起眼睑，用流动清水或生理盐水冲洗。就医。
吸入：脱离现场至空气新鲜处。如呼吸困难，给输氧。就医。
食入：饮足量温水，催吐。洗胃，导泄。就医。
其中，6.1 类 有毒物质(或称毒害品)是指：列入本类的是指那些误被吞咽、吸入或接触皮肤易于中毒，严重损害机体健康或引起死亡的物质。属于中等毒性。但是根据百草枯的特性经口腔摄入5ml或注射2ml几乎致死。我们强烈呼吁应该改为剧毒！以正视听！
2015年7月10日，第八届全国农药登记评审委员会十七次全体会议，一致同意将百草枯毒性级别修订为剧毒。农业部办公厅第八届全国农药登记评审委员会第十七次全体会议纪要提出的“将百草枯毒性级别修订为剧毒”，只是一个会议纪要，没有以公告的形式发布，目前农业部正在征求有关部门和公众意见，尚未形成法律文件。
我们试目以待！！！强烈呼吁百草枯应上升为剧毒！！！并显著标示：目前尚无有效解毒剂！！！
5.珍惜生命，远离农药。
女孩的微笑已永远定格在她来医院的那一瞬，苍凉、冷漠而单纯，她怎么也没有想到一个小小错，会让生命之花凋零，会让一个母亲陷入永远的悲痛欲绝！为了家人，为了生命请远离农药，特别是这目前尚无计可施的百草枯。